日记 楼观台瞻仰老子 派出所-严建设
日记 楼观台瞻仰老子 派出所【严建设】2023年08月12日 Saturday多云转晴昨夜上网,看到泉州老子巨大石雕老子天下第一,这句话表达了自信和豪迈的态度。泉州稍嫌太远,将择日去一趟,则萌发就近去楼观台之意。归途拟一歪诗《步履楼观台即情》:终南北麓吟德经,枇杷树下乱蝉鸣。忆及巷闾童年事,万幻诸缘哂余生。著名对联:骑青牛,过函关,老子姓李;斩白蛇,入淞沪,高祖是刘。老子似乎是四川人的口头禅,不分男女。老子这词对我一生影响极大。1968年我12岁,被柏树林派出所所长朱汉文揪到派出所关押了一昼夜,后来承认后,写了一张检查才放出来。一进院子的门就被重重打了两个耳光,真是脑瓜嗡嗡响,啥都听不见了。打了两个耳光后,大冬天就被命令蹲在院子里的大槐树底下。从早上到晚,没吃任何东西,没喝一口水,没吃一口饭。耳闻目睹那些抓来的人被呵斥被殴打,打得鬼哭狼嚎。吓得心惊肉跳。
当年是个寒冷的冬夜,在派出所的大办公室里,在马恩列斯毛的画像底下,我坐着睡不着,在桌子边坐着用手抠下耳朵上的冻疮,把那血痂在桌子上用指甲压来压去,一开始一直咬紧牙关不敢承认。一直到了第二天的黎明,实在扛不住才承认了。他穿着蓝色的棉大衣在火炉边一直丢盹,只要一醒来就反反复复的问我一句话,你还有什么顾虑?这个人据说现在居然还活着,90多岁了,瘫在床上下不来了。90年代以后他只要碰见我就裂开大嘴岔子,冲着我巴结的笑。因为这件事,我在中学生时代曾被全班同学孤立和敌视,有些人对我的孤立和敌视一直延续到今日。
1968年12月,全国正热热闹闹地庆祝8届12中全会的召开,白天,虽然是隆冬腊月,东大街的柏油马路上仍水泄不通坐满了人,都在聚精会神地听“八大”的公报,然后开始游-行,一直游到深夜。兴奋的人们敲着喧天锣鼓,高举领袖像和语录牌。那年我12岁,一身臭汗地挤在人堆里着急,恨不得立马长大,向毛主席献忠心,同造反派们一起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,然后去解放台湾和美国,解放世界上2/3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。 过完年,一个初春的夜晚,又圆又大的月亮昏昏昧昧的悬挂在西隅,像一个巨大的鸭蛋黄。半夜时分,我逛累了,也饿了,就回了太平巷。回家以后,兴奋得睡不着,就从父亲枕下抽出一本白皮的《共产党宣言》单行本看:一个幽灵,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,在欧洲游荡。里面的一句话使我刻骨铭心,并铸成了我少年时代的悲剧。那夜我一直没睡着,心潮澎湃,天亮时,撒开脚丫飞跑到巷子拐弯处用粉笔写下一句话:造反无理,老子要打天下。写完也就忘了,仍然拿条绳子去文昌门挂坡,或者去荒郊野外拾废铁卖。——那阵小学已经基本停课了,偶尔去学校,只有小学校长拿着小红书率领我一个人做早请示,给领袖像鞠躬。
有一天,巷里来了一帮工宣队员,东张西望,走到巷子的拐弯处就停下了.其中有个戴眼镜的眯缝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:你们都来看一下,这儿阶级斗争的盖子还没揭开,太平巷里不太平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老子要打天下?要打谁的天下?恐怕是要打蒋介石的天下吧?哼!这不是要颠覆红色政权吗?不是明目张胆地在攻击无产阶级专政吗!这是一条反标。
有人提醒说:赶紧给军管会打电话,给派出所打电话。
我正巧在旁边,惊得目瞪口呆,脑子乱哄哄的,不知怎么办。
很快,碑林分局来了一伙穿蓝制服的便衣警察出现场,用木头三脚架支起国产海鸥4A牌双镜头照相机,拉开皮卷尺,忙乱了一阵,走了。
我做梦也没想到,老牌革命导师的思想居然能成为反标?我像是怀着鬼胎,慌忙溜走。后来,我真像个共产主义的幽灵,深夜在巷中徘徊,并且意外地发现那个地方已经被居委会监视了。我最终没能躲过灾难。
同样混乱的初中时代,整天军训、学工、学农、学军、拾麦茬、搞大批判。最累人的是挖防空洞。几乎每天通宵干。我当时不仅贝孙文浩老师指定为班级的军训干部,还兼防空洞的质量检测员,整天跑操叫队,演习步兵操典,极其认真负责,为这些事情得罪了好多同学。
后来我把自己写标语的事给张一兵说了,张一兵很快疏远了我,不久便向学校揭发了我。那天挖防空洞时,我见张一兵正在欺负钱帆,便立即冲过去厉声责骂他,不料张一兵立即翻脸冷笑道:你以为你自己是个啥东西?你还敢在这儿说话?你是个老现么。我因自己是班里的军训干部,所以出来仗义执言,谁知被他一抢白,如雷轰顶,乱了方寸,说不出话来。
几天后,工宣队和派出所联合在居委会召集巷里的人开会,说有人举报我有反动言论,于是把我留下来审问到半夜,又推推搡搡地揪到派出所,所里的朱汉文所长亲自出马,在苍白刺眼的大功率灯泡照射下,审问了整整一晚上。我一直不说话。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两根黑色的警棍,我面前掉了漆的桌子上搁着一副生锈的老式手铐。
在那个阴冷的隆冬之夜,朱所长从半夜一点开始,一直坐在我对面吸烟,一晚上吸了两包经济。朱所长上上下下打量着我,忽然怒气冲冲地说:这小狗日的咋穿得那么烂的?这是啥地方跑来的盲流?小狗日的太不像话了吧?简直影响社会主义形象,是污蔑社会主义呢!
我低头一看,立即自惭形秽无地自容,觉得脸上发热。我穿的那条裤子,密密麻麻竟有30多个补丁。马上不自觉地把开胶绽线、露出脚指头的破胶棉鞋缩回凳子的阴影里。我一直盯着纸烟旁的那枚面值一分的镍币,并在脑子里一笔一划的算那个壹字的笔画,一共有12划。墙上挂的老式自鸣钟在滴答滴答的走着,我想:估计12点的时候就会结束吧。
朱所长一脸警惕的怒容,几乎不眨眼的盯着我,后来又不耐烦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,哗啦哗啦地翻动报纸,却并不看。我做好了被他臭打一顿的心理准备,然而他一直没有。虽然屋子中间那个用汽油桶改装的大煤饼炉子用湿煤封着,我却几乎感不到冷,而且冻烂的耳朵有点痒。我用食指的指甲剥下一块带脓的血痂,耳朵就像针刺似的疼,血也渗出来了。我感到很无聊,就把剥下来的血痂用指甲掐碎,搁在桌面上用指甲压扁。耳朵的疮口还在痛,我小心地吸着气。